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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假期过后的第一天,王梓明照例去建委召开每周一上午的班子例会。{免费 .o}他来是不想参加这个例会的,因为这样的会议往往没有什么实际内容,主要是各副主任汇报一下自己上周的工作,然后再听关天浩做一些不痛不痒的指示。王梓明的主要工作在乡里,大家也没兴趣听他说乡里的工作如何如何,所以他总觉得自己可参加可不参加。虽然有这个念头,但王梓明还是说服了自己。因为现在自己毕竟是建委副主任,班子成员,参加班子会就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确认和展示,他必须慢慢学会树立起自己的威严,学会运用手中的权力。如果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,别人肯定也不会鸟你的。
快到单位时,发现前面堵车了。万川的马路上没有隔离带,汽车行人混行,遇到堵车,马路就变成了市场。等了一阵子,前面的车纷纷调头,知道一时半会是没戏了,干脆也跟着调头,把车在一家商场的停车场停了,徒步向单位走。以为是出了车祸什么的,远远到有人在马路上扯白色的横幅,才明白路又被人为地堵上了。
建委门前是市区的主干道,对面是全市教学质量好的“五小”,人流车流为密集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一些上访的群众摸到了门路,不去堵戒备森严的市委市政府了,来这里堵路。老头老太背靠背舒舒服服地往马路上一坐,横幅一扯,一辆车都别想过。去年有家改制国企的一千多名退休职工把幸福大道堵了两天两夜,全市的警察不够用,县区的警察也调来了,后采用武力手段强行驱散了群众,还抓了不少人。王梓明每每到这一幕,都感觉一丝的快意,有种也想去帮忙堵路的冲动。是幸灾乐祸的心理?好像也不是。当今社会,不平的事情太多,人要是稍微有点活路,谁也不会吃饱撑着了去堵路。
不过这次堵路的人群有点特别,竟然都是些穿着校服,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。这些小学生们整整齐齐地坐在马路上,很有秩序,一首接一首的唱歌。《我们的祖国是花园》,《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》什么的。还有个小姑娘领唱,自己先唱一句,然后说一二!学生们就拍着手唱到:哇哈哈呀,哇哈哈呀,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。小学生身边,还站着不少家长,替自己的孩子背着书包,手里还拿着水瓶,怕孩子嗓子唱坏了。
孩子们也有什么冤屈?王梓明横幅上写着“保卫五小,拒绝搬迁”“无耻开发商和孩子抢地”,心中老大的迷惑。又问了路边一位背着书包的妇女,才知道孩子们这行为是抗议市里迁移学校的。“五小”地处市中心黄金地段,周围都开发成高档住宅和高档写字楼了,一个个都卖的是天价。惹眼的是,这座小学竟然还有个奢侈的标准足球场,整个校园占地多亩,这可以开发多少个楼盘啊。于是据说就有一家很有背景的外地开发商盯上了这块肥肉。不过市委的说法是很冠冕堂皇的。搬迁的理由是:一、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安静场所,但身居闹市,教学环境不好,家长们意见很大;二、校门前就是汹涌的车流,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。
学校址在北环路,目前已经开工建设。但众所周知,北环路是拉煤车的天堂,路上终日是一层厚厚的煤灰,大风起兮煤灰飞扬,附近的居民每月都要吃掉一个煤球的。让自己的孩子去吃煤球,哪个家长愿意?再说学校虽然处在闹市区,但教学楼离马路百十米,现在市区又禁鸣,哪有什么噪音影响?要说安全隐患,哪里没有安全隐患?天灾人祸来了谁也挡不住,市里给出的两条理由纯粹就是放**的拐弯抹角屁。所以学生、家长、老师们群情激奋,同仇敌忾,誓死保卫学校。
遇到有人堵路,市民们是很反感的,因为影响了他们出行。可是今天大家的态度都是一边倒的支持孩子们。市民们早就对万川房地产市场的乱象深恶痛绝了,用他们的话说开发商在万川简直是为所欲为,无法无天。无证开发,不批就建,少批多建,见缝插针,挤占绿地,毁掉河堤也就算了,妈的现在竟然来给孩子们抢地,实在是天理难容。别说市民们护着学生,就连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察,也都非常客气。
王梓明了这阵势,孩子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。正想离开,忽然感觉有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。转身一,原来是咪咪。咪咪戴着大墨镜,把自己的脸几乎都隐藏了起来,正着王梓明微笑,嘴角很好地上挑着。王梓明刚想叫她的名字,咪咪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。两人走到一边,王梓明低声问她,咪咪,你是来采访的吗?咪咪说,不是,我和你一样,是客。这种事情,市里是不允许采访的。又说,梓明,到这一幕,有何感想?王梓明说,太气愤了,这都是什么事啊,政府好像是某些人的政府似的,想怎么就怎么,完全不顾民情民声了。照这样下去,万川非出大事不可!咪咪笑了一下,说我的心情和你一样。梓明,我告诉你,别只是一座小学搬迁,这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,复杂的很呢。市里为此分成两派,斗争趋向白热化了。王梓明说真的有这么复杂?咪咪说是的,你想象不到的。其实很多政治斗争,都是通过某一具体事件表现出来的,我做闻行业这么多年,深有体会。王梓明越来越觉得咪咪这个女人并不简单了,悄声问她,咪咪,那学生和家长们,老师们这个举动,有没有保住学校的可能?咪咪反问他说,你认为呢?王梓明老实说,我不知道。咪咪说,螳臂挡车。
孩子们又开始唱《学习雷锋好榜样了》,王梓明听着她们稚嫩的歌声,心里阵阵发痛。心想真该让展宏图也来听听这歌声。听见有学生家长叫道要去北京上访,就说咪咪,稳定是大局,我想市委市政府不会公然违背民意,一意孤行的。咪咪撇了撇嘴,说我的哥,要是你做市委书记就好了。我如果没猜错的话,他们还会想出其它办法,逼迫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就范。王梓明感觉这话题是如此沉重,笑着说,他们总不会对孩子们下手吧?咪咪笑了笑,说梓明,你很善良。
王梓明还要开会,就向咪咪告别。咪咪问他,你不回槐河了吗?王梓明说,下午就回。咪咪想说什么,欲言又止,说那你赶紧去开会吧。走了两步,又叫住他,给他说了个手机号,说以后我们用这个号码联系吧,这个号码只有你一个人知道。王梓明认真记下了,没说什么,转身走了。
今天的班子例会没有让各位副主任汇报上周的工作,关天浩直接讲话。他的讲话也是关于五小搬迁的事情,说这是市委的一项重大决策,我们建委必须无条件执行,做好前期的各项准备工作,等常委会通过后,马上进入招投标程序。当前的任务是做好宣传解释工作,要在思想上同市委保持高度一致。
王梓明从关天浩的讲话中,听出了一些名堂。第一,到目前为止,五小搬迁这个事情并未通过常委会,还存在一定的变数;第二,关天浩说“在思想上同市委保持高度一致”,少说了个“市政府”,这说明市委市政府在这个事情上是有分歧的。忽然想到,在红舟市的时候,图画曾经向崔定说起过这个事情,当时崔定说,田喜民的意思,是要决心保护五小的。这样说来,展宏图和田喜民的斗争已经由暗转明了,他们是要在这个事情上一决高下的。
田喜民作为市长,为人处事比较低调。但低调不等于无能,他时刻都在寻找机会。要说市委是不应该插手政府工作的,但展宏图事无巨细,几乎把所有的权力都揽在了自己手中,把田喜民这个市长架空了。田喜民在这之前几乎可以说是逆来顺受,从不露出锋芒的。但五小这个事情他却紧紧抓住不放,充分说明上面是有人支持他。
就在五小的学生们在校门前堵路的时候,市委九楼会议室里,展宏图正在主持召开常委会,气氛紧张。会议的议题,主要还是五小搬迁一事。这已经是第三次专门开会讨论了。前两次因为意见分歧太大,主要是因为田喜民的明确反对,都没有通过。展宏图私下做了部分常委的工作,今天是要强行拍板的。
官大一级压死人,展宏图作为市委书记,他也有着很大压力。就在昨天晚上,省委副书记高万山把他叫到省城自己家里,对他发了脾气,责怪他连一件小事都搞不定。高万山说,宏图啊,我是给你讲过厉害关系的,你不要认为这是个小事,阴沟里也会翻大船,搞不好你我都得摘帽子。有些人我们得罪不起啊。展宏图垂首坐着,大气都不敢出。高万山发了一通脾气,又扔给他一根烟,问他,目前主要阻力在哪里?展宏图实话实说,常委们意见不统一,关键是田喜民明确反对。
高万山靠在宽大的沙发上,深吸了一口烟,说这个我不管,办法你想,我只要结果。宏图啊,实话告诉你吧,明书记早就有拿下你的打算,要不是我极力为你斡旋,你这市委书记的帽子早就不保了。萧省长一向是好你的,但你也不能表现得太差啊。今天他还把我叫过去,过问这个事情,说宏图同志办事怎么这么拖拉呢?是不是能力有问题?
高万山真真假假地说着,展宏图的额上慢慢就汗津津的了。他手指头间夹着烟,也忘了点上,做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。高万山摆摆手,没让他继续检讨下去,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:要想使权力发挥大的作用,就应该懂得权力交换。田喜民也只不过是个过河的小卒子,背后肯定有人在推着,代表着一帮人的利益。宏图啊,你有没有想过,和他来个利益交换?有时候退步也是向前啊。
一句话提醒了展宏图。田喜民对自己之所以耿耿于怀,主要的原因除了自己把他架空之外,他还不满于自己对一些人的打压。其中图画就是田喜民关心的,曾经多次在常委会上提到过她,说是应该重用的,都被展宏图一句话否决了。那么现在,自己可不可以拿图画来给田喜民做一个交易呢?展宏图觉得,这是个办法。再说上次省委书记明和平来万川,明显表现出了对田喜民的器重,当时展宏图心里是很发毛的。所以他才立即提拔了王梓明,并且随后在省委见到明和平的时候,还提了一句,说王梓明表现不错。当时明和平嗯了一声,算是对他工作的肯定。随后又问他“科技兴市”工作开展如何,说你们万川的科委主任是一个叫做图画的**志吧?
市委书记一句有意无意的提名,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,这个展宏图应该不傻。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安排图画的问题,好位置不想给她,差一点的位置又怕没法向明书记交差。正举棋不定的时候,五小拆迁的事情又来了,所以他暂时把图画的事情放在一边,想等把五小的事情办完后再说。今晚高万山的“利益交换”四个字,等于是提醒了他,所以他拍着胸脯向高万山做了保证,请高书记放心,无论如何也要把五小的事情办好。高万山不客气地说,办不成今后你别来见我。
展宏图连夜赶回万川,又召集自己的心腹,商量了一夜的对策。所以今天的这个常委会,他是有备而来的。
会议一开始,展宏图就先向田喜民抛出了一个绣球,或者说是一个诱饵。这个绣球正是关于图画的。洛河区的区长去年因为经济问题被逮捕,区长一直由副区长代着,好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。展宏图之所以把这个位置给图画,他是深思熟虑过的。那就是洛河区的区委书记丁青岩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,是自己的心腹,图画去了之后,也会受制于他,别想施展什么手脚。但从科委主任到区长,外人来,好像是更有实权了。这也正是展宏图的奸诈之处。
其实展宏图作为市委书记,是完全不用买市长田喜民的帐的,他之所以要和田喜民实现利益交换,除了要迫使他同意五小搬迁,更关键的原因是因为他感觉到了省委明书记的压力。展宏图是有政治头脑的人,他不想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。
结果展宏图在常委会上提出任命图画到洛河区任区长的提议,得到了常委们的一致赞同。他的这个提议其实有点违背程序,应该开会之前先和田喜民统一一下意见的。田喜民来是准备做艰苦卓绝的斗争的,没想到展宏图竟然后退一步,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。但他又同时意识到,展宏图居心叵测地让图画去和丁青岩搁班子,似冠冕堂皇,其实并没有安什么好心。虽然是这样,他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,这个事情就算是通过了。
但田喜民决心不买展宏图的帐。保护“五小”是个政治任务,他得坚持自己的原则。所以在讨论第二个议题,也就是五小搬迁问题的时候,田喜民首先发言说,稳定是第一要务,现在五小的师生还在堵路,下一步会不会闹出更大的动静还很难说。我的意思是,等避过了风口浪尖,再讨论这个事情,欲速则不达,现在贸然做出决定,等于是火上浇油。
毕竟有图画的事情在这里放着,田喜民说话的口气较之以前有了缓和。
展宏图气的胃疼,在心里把田喜民狠狠骂了一遍。但这家伙毕竟是老狐狸,心里怎么想的,面上并不表现出来,反而说,喜民同志考虑的很周全啊,稳定工作确实要重视起来。我同意喜民同志的意见,先做好五小师生和家长的工作,然后再谈搬迁的事。然后又转向副市长平原和列席会议的教委主任舒芳说,平市长,舒主任,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,五月底之前,必须完成,不能耽误搬迁。舒芳答应道,请展书记放心,保证完成任务。
听展宏图的口气,搬迁是一定的了。田喜民哼了一声,没说话。
舒芳四十出头,教师出身,长相不错,体格很是**。展宏图一次到教委检查工作,慧眼识珠,快速把她提拔到现在这个岗位上。坊间传言展宏图把一个女人摆在自己办公桌上,一边插圈一边打电话安排工作,说的就是这个舒芳。不过传言归传言,又没人亲眼到,说不定是一些吃不着葡萄的人在说葡萄酸呢。不过舒芳对展宏图死心塌地这是真的。
舒芳有展宏图的尚方宝剑,雷厉风行,先把五小的校长给免了,借口是她组织了学生堵路。虽然免了一个校长,但学生家长们仍然是不依不饶,广大市民也都站在家长一面,所以舒芳的维稳工作开展的一塌糊涂。家长们还组织人去北京上访,幸亏发现及时,在半路被拦截了。展宏图很生气,把平原叫到自己办公室商量对策。平原咬着牙说,都是田喜民这家伙在后面为他们撑腰呢。他既然不买账,那就要考虑点特殊手段了。展宏图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,说你自己着办吧,我只要结果。
六一节前,五小出事了,出大事了。
TOP Posted: 03-31 14:59 #303樓 引用 | 點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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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三十一日,六一儿童节的前一天。{免费 .o}五小的师生们当天下午没有上课,各班都举行了联欢会,庆祝孩子们第二天的节日。每个教室都是欢声笑语,歌声阵阵。下午五点,小脸上还化着妆的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走出校门,幼小的心灵里并没有预感到危险的来临。正当她们欢笑着扑向自己妈妈怀抱的时候,一辆停在慢车道上的皮卡突然启动,疯了一般直直地冲进了人群。惨案瞬间发生,现场惨不忍睹。三名小学生和一位学生家长当场死亡,另有两名学生重伤。王梓明事后从“万川论坛”上到过现场的照片,一对死去的母女还紧紧抱在一起,孩子粉红色的书包浸在血泊中。王梓明着这张照片,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。那一幕,让他终生难忘。
市委的担心变成了现实。五小搬迁刻不容缓。市委书记展宏图在常委会上怒发冲冠,拍案而起:如果我们的领导干部心中装着五小师生的安全,装着全市人民的幸福,而不是耍狠斗气,淡然处之,今天的血案还会发生吗!学生们不能白死,必须有人为此承担责任!
但没有人为此承担责任。死几个人,算不得什么,如踩死了几只蚂蚁。唯一承担责任的,是那个皮卡的司机。他在事后迅速进行了理赔,三个死者每人得到了万元的赔偿,这在当时的万川已经是很多了。两名重伤学生的医疗费也花了三四十万。据公安机关调查,该司机是一个外省青年,在万川打工,车是借用朋友的。当时并未饮酒,他自己的解释是错把油门当做了刹车。司机在接受调查和理赔之后,神秘消失。
五小搬迁的事情在车祸发生的第二天就定下来了。常委会上,市长田喜民再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。他眼睛着地面,神情凝重,一言不发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生活又恢复了生活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,该干嘛干嘛。只是五小校门前地上那几滩血迹,虽经清洁工人努力打扫,仍然非常醒目,好像是嵌进了柏油里,让每个从这里经过的市民们都忍不住掉下眼泪。孩子们的在天之灵,能否得到安息?
有网友在论坛上做了一首诗,哀悼被车轮夺去生命的可怜的孩子们:
孩子们,你们走了
如含苞欲放的花蕾
被严霜打落了枝桠
你们,还没来得及长大
没来得及清这个世界
没来得孝敬爸爸,妈妈
孩子们,放心地走吧
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
天堂里没有丧尽天良的开发商
天堂里没有功利 没有阴谋
没有披着人皮的鬼魅魍魉
山川同悲啊 日月感伤
终有一天
长空惊雷
将这厚重的阴霾一扫而光!
这首诗在论坛停留的时间不足半天,就被删除了,但却被疯狂转载,如燎原的星火,烧得某些人惶惶不安。七天后的晚上,万川市区的网友自发前去五小校门口悼念遇难者,王梓明也去了。大家围成一个圈,点燃蜡烛,献上鲜花,默默为孩子们祈祷。王梓明沉浸在悲伤中,没注意到一个捂着口罩的女人,放下一大束鲜花,匆匆地离开了。她到了王梓明,但没有和他打招呼。
市委市政府积极行动起来,在全市中小学开展安全教育,排查危险隐患。每座学校的校门口都安排了交警值班,开辟了“学生绿色通道”,明确了责任人。同时,五小的校址正在不分白天黑夜的赶工期,争取国庆节前实现学校的整体搬迁。老校址的开发规划,也摆上了市领导的议事日程。
但市民们不是傻子。他们有好多疑问:第一,五小虽身处闹市,但十来年从来没有发生过安全事故,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发生这么惨重的事故?第二,据交警部门调查,肇事司机是个有着多年驾龄的老司机,在大脑完全清醒的情况下,如何会把油门当刹车?况且有目击者说,他停在慢车道上十几分钟,到学生出来后才启动车子加速撞了上去,有没有故意杀人的嫌疑?如果有,动机是什么?第三,肇事司机只是一个打工仔,在出事后却当即就拿出了近万元的赔偿款,这些钱从哪里来?
疑问归疑问,谁也拿不出真凭实据。但万川市的空气里,明显多了些阴谋的味道,许多市民都闻到了。
这期间,王梓明所在的槐河乡也出事了。在副县长葛先进“以果干部、以果用干部、果园出干部”以及主要领导“一票否决”的逼迫下,尹红妹狠心下令各村犁掉群众的麦子,种上苹果树。乡里为推动这项工作,成立了领导小组,高洪亲任组长,带领工作组开着拖拉机,专拣大路边的麦地犁。之所以犁路边的地,是为了应付五月底的检查。工作组车上装着苹果树苗,前面犁后面栽,效率很高。但路边田地正是群众好的地,眼下麦子已经灌浆完毕,就等着收获了,这就等于是在剜农民的心头肉啊。尹红妹也考虑到了农民的的感受,在县财政每亩补贴元的前提下,乡里再补贴元,果树苗免费。但钱不怎么能刺激农民的神经,刺激他们的是那些齐刷刷的马上就要收割的麦苗。作孽啊,作孽啊!老农民们着自己孩子一样伺候长大的庄稼被斩草除根,止不住老泪纵横。
工作组杀到黄土岗村时,遇到了阻力。一位老汉扑在拖拉机上,用身体保护自己的麦子,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大哭,说你们这些遭天杀的,必遭天打五雷轰!这一招难不倒高洪,早找了几个地痞跟在车后,专门对付这些刁民的。几个青壮后生上去扳胳膊抠指头,把老汉架起来扔到一边,说老东西,哪凉快你哪呆着去,敢和政府作对,死路一条!老汉说政府不是保护人民的吗,你们怎么专门祸害人民呢?这个问题比较深刻,没人能回答,乡长高洪亲自做了解答:政府是保护听话的人民的,像你这样的刁民,不再保护之列!
大家专抓实干,一心扑在工作上,谁也没注意到老汉什么时候离开的。工作组效率很高,小半天时间,路边就是一棵棵的苹果树苗了。正要开拔到下一个村,被一群人抬着一个人拦住了。原来那个老汉趁人不注意,喝农药自杀了。工作组想撤退,被围困。群众们手里拿着家伙,要砍死他们这些畜生。几个人拼死护着高洪翻山落荒而逃,辎重都留在了村里。
下午,没有什么悬念,抬尸告状。几百位村民开着手拖,拉着棺材,先到了乡里。乡里领导们早已人去楼空,谁也不敢打照面。王梓明提前得到了消息,带着尹红妹藏到了孟佳荫那里。村民们在乡里打砸了一番,转战县里,把县政府闹了个人仰马翻。
这个事情影响很大,引起了市领导的重视。全县的农作物布局调整工作紧急叫停。葛先进这个始作俑者,摇身一变,又成了正义的化身,带着县纪委的人到槐河问责。这回尹红妹没再和他客气,不但拒不接受处分,公然和他吵了起来,指出正是他三番五次下令犁掉群众的麦子种果树的。王梓明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尹红妹一边,说我可以作证,葛县长近到乡里的指示我们都有记录。把葛先进气的吹胡子瞪眼睛,怀着一肚子鸟气回到县里,找县委书记师大奎告尹红妹的状。师大奎是个明白人,知道孰是孰非,把葛先进狠狠批了一顿,说他工作方法简单粗暴,应该承担主要责任。事情的结果是县里拿出二十万元赔偿给了死者家属,还给了他们两个低保指标。农民们眼窝浅,再说无钱无势,也闹不出什么名堂,感觉挺实惠就算了。副县长葛先进落了个记过处分,县委书记师大奎被市纪委叫去进行了诫勉谈话。
高洪虚惊一场,暗自庆幸。这家伙心态极度不平衡,和自己一起下来的王梓明都成了副县级干部了,自己在槐河还无任何建树,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极度不适应。王梓明分包的观音台村马上就要变成旅游胜地,变成漂亮的社会主义农村了,而自己分包的和尚岭村还未脱离贫困。让他揪心的,是铁矿厂那一二百万的投入眼就要打水漂了,设备又不能退,再放下去就报废了。难道自己真的就要死在一个女人手里?高洪咽不下这口恶气。可是运气好像没有在自己这边,他对尹红妹的几次报复都被她化解了。高洪急于找到一个杀手锏,能一家伙把尹红妹打于马下的那种。那次他潜入王梓明宿舍偷放罪证的时候,惊喜地获知尹红妹竟然住在他的隔壁,并且听尹红妹的口气非常暧昧,猜测两人肯定有一腿的。为此高洪暗暗留心,打算在合适的机会里给他们来个捉奸在床,也像雷黑子给自己下的套那样,牢牢地牵着他们的鼻子走。哪料想尹红妹谨慎的很,不给高洪任何可乘之机,后来干脆又搬出去住了,这让高洪觉得这条路似乎是走不通了。
王梓明近把精力都放在了观音台景区开发和农村建设上。张晓卉的动作很快,村民的居已经开始动工了,房屋设计完全是按照农家宾馆的标准。尹红妹在土地流转方面也给予了她大力的配合,所以各项工作进展态势良好。
周一一大早,王梓明开车来到村里,准备和村委成员们研究一下成立景区管理办公室的事情。这个办公室来是银河公司要成立的,但村民的意见是,既然是合作开发,村里也应该有人参与到景区管理中去。王梓明把这个情况向张晓卉做了反馈,以为她会断然拒绝的,没想到她很爽快地说,村民的要求合情合理,但人数应该控制下。王梓明考虑,妇女主任刘英有文化,心也比较细,工作比较扎实,就私下和村长梁子统一了一下意见,准备安排刘英参与到景区管理中去,今天来村里打算先当面征求一下她人的意见,然后再开个会,把事情定下来。
把车停到村部的院子里,刚下车,就听到村里传来一阵阵打骂声。王梓明自担任观音台村支部书记以来,为村里解决了不少婆媳、兄弟、邻里、男女等各方面的纠纷,虽然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但一个个都很伤脑筋。好在他虽然年轻,但在村民中的威信颇高,大家都愿意听他的。听到这吵闹的声音,知道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。不想出去掺合,仔细一听,好像是刘英的声音,也是要见她的,就走出去个究竟。
刘英家紧靠着村部,几步的路。走到她家门前一,大门口围了不少热闹的村民,刘英家大门紧闭,里面鸡鸣狗跳的,传出一个男人的咆哮声和刘英的哭喊声。问了村民,知道是刘英的丈夫李双套昨天从外地回来,两口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大早就打起来了,打的挺凶。王梓明早就听说李双套是个包工头,手里有几个钱,在外面花天酒地拈花惹草,不是只什么好鸟,又听刘英叫的凄厉,担心被打惨了,赶紧上去拍门。说开门开门!我是王梓明!有个老成点村民也上来帮着叫门,说双套开门,王书记在哩!
刘英的丈夫是个土包子,虽然终年在外面做包工头,但吃喝嫖赌无所不为,赚到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了女人的两腿之间了,并没攒下什么钱,但脾气不小,蛮不讲理。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,哪能瞧得上什么村支书,隔着门叫嚣道,谁来也不中!我打我自己的老婆又不犯王法,你这个书记来掺乎个球毛啊!
刘英听到王梓明的声音,大叫道王书记不要进来,他是个疯子,他手里有刀!
王梓明一听有刀,担心出了人命,拍门不开,干脆猛一用力,一脚把门板踹倒在了地上。还没清院子里的局势,就到刘英就披头散发,衣不蔽体地跑出来,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,惊恐万状,一头扑在了他怀里,说王书记,救我!
刘英自王梓明到村里后,整个人发生了很大变化。她来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,但就像一颗明珠落到了污泥里,她很为自己不幸的婚姻悲哀。为了一纸约定,为了当年那区区几万块钱,为了保住亲人的命,她等于是把自己卖给了文盲李双套。这些年,她的心其实已经死了,没想到见到王梓明后,又活了过来。两人是高中同学,曾经在王梓明的宿舍里进行过几次秉烛夜谈,虽然并未什么亲昵的举动,但刘英却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。她这才觉得,生活其实是美好的,前提是如果能忘掉自己不幸的话。她和王梓明唯一的身体接触,是那晚在望老红军谢长志回来的山路上,路沟里的疯子李白吓了他们一跳,刘英惊叫着抱住了王梓明。当时她只是下意识的举动,后来想想虽然觉得不好意思,但心里却感觉甜蜜蜜的。她还记得当时“李白”到两人相拥的一幕,随口吟出了“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”的词句来,真是说出了刘英那一刻的心声。疯子可能比正常人更正常些吧。刘英把对王梓明的爱慕深深放在心底,有时候痴痴的想着,到后还是发出一声叹息而已。今生,就如此吧。
不过,刘英却再也不愿意让丈夫碰一下自己的身体了。她的身材很好,尤其是皮肤上去很滋润。李双套好久没拱白菜了,回来后就急吼吼地扒老婆的裤子,哪料刘英死活也不让他拱。李双套想着可能是白天,她不好意思,谁知道到了晚上,刘英不上他的床。李双套想,自己长期不在家,妻子这身子饱满的直滴水,不会是偷偷在家养汉子了吧?所以一大早起来,就对她进行了严刑拷打,逼迫她说出奸夫是谁。刘英哪里有什么奸夫?越是不说,丈夫越是暴躁,后掂起了菜刀。
危急中的刘英听到王梓明的声音,心里一阵感动,眼泪差点就出来了。所以她此刻从丈夫手中逃出来,情不自禁地就扑到他身上。
众目睽睽,王梓明觉得有点不妥。但来不及多想,一个手里提着菜刀,五短身材,一脸横肉的男人就冲了出来。王梓明他两眼发黑,明显是纵欲过度的特征。他把刘英护到自己身后,大喝一声李双套,有话好好说,把刀放下!李双套王梓明威风凛凛,愣了一下,站住了。又到自己的老婆紧紧抓住他的衣服,醋性大发,说好哇,我说这骚比怎么不让我碰,原来是有人在家里替我出力啊!说着像个泼妇似的,朝热闹的村民喊道,都来都来啊!村支书和妇女主任狗连蛋了啊!
王梓明见他竟然如此无赖,气炸了肺,厉声说李双套,你不要血口喷人!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老婆,你还算个男人吗?
李双套朝地上啐了一口,说呸!我当然不算个男人!自己的老婆都被别人**,我还算什么男人?我就说吧,只要我一揍这**,奸夫自然会站出来,果然不出我所料!你这村支书当的好哇,还负责给妇女主任犁地,村里妇女们的地你都犁过来完了吧?
王梓明再好的涵养,这会也被气没了,忍了几忍,说,李双套,你殴打老婆,属于家庭暴力,血口喷人,属于污蔑,都是违法行为,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就能把你抓起来!
李双套一听,也来劲了,说我**姓李,不姓吓!你小子霸占我老婆,还想把我抓起来,你这是典型的西门庆啊!说不定你给我准备的还有毒药哩!我今天就要做回武松,先砍了你们这对奸夫**!说着,举刀扑了上来。
李双套早被女人淘空了身体,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。王梓明得真切,伸手叼了他拿刀的手腕,轻轻一拧,他手中的菜刀当啷掉到了地上。再顺势一推,李双套倒退好几步,一**坐到了地上,疼得咧着嘴哎呦哎呦直叫唤。那家伙恼羞成怒,爬起来奸夫**地哇哇大叫。刚好梁子和李民生等几个人赶到,强行把李双套拉回家里去了。
王梓明安慰了刘英一番,开始开会。那边李双套骑上摩托车去乡里告状去了。先到了派出所,被派出所轰了出来,就站在政府大门口高声大叫,说王梓明睡别人的老婆还打人什么的,污言秽语不堪入耳。刚好高洪从外面回来,一听是告王梓明的状的,来了兴趣,把李双套叫到自己办公室,还给他倒了杯水,详细问了情况。后说,你这样空口无凭不行,得有证据。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个卡片相机来,说只要你能拍到两人弄事的证据,这事情我给你做主。李双套想不到高乡长原来是这么好一个人,千恩万谢,说高乡长,你就等着瞧吧。
办公室主任耿俊向尹红妹汇报工作,顺便说了这事,说来人被高乡长叫到自己办公室了。尹红妹担心高洪使坏,想下去,还没下楼,到高洪把李双套送出来,李双套手里还拿着相机,料定这两人有什么阴谋。给王梓明打了电话,让他提防着点。王梓明哈哈一笑,说只要站得正,不怕影子斜。
不料没等到高洪使坏,自己先挨了一顿打。王梓明晚上从观音台回来,走到他宿舍外面,到从大门外开进来好几辆车,都是万川牌照。从车上下来一些面相不善的人,簇拥着一个大胖子进了高洪的宿舍。一会里面就传出高洪的惨叫声。王梓明想进去个究竟的,又想到算了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况且高洪这家伙,挨顿打也是应该的。
第二天高洪给尹红妹打电话说自己生病了,没来上班,一直窝在宿舍。晚上,王梓明正打算洗洗睡觉,高洪来了。王梓明一,吓了一跳。这家伙脸上全是伤,俩眼窝乌紫,像个大熊猫。高洪全没了往日的盛气,可怜巴巴的,张口就向王梓明借钱,说梓明兄弟,你可怜可怜你哥吧。王梓明知道他是因为投资矿厂借了高利贷,估计是被债主追上门了,拿不出钱才挨了打。王梓明天生心软,见不得人这么可怜,问他,需要多少钱?高洪说,十万,明天再筹不到钱,我就死定了。王梓明眼前哈巴狗似的高洪,想想他对自己的陷害,心软了又硬,硬了又软。后算是长了个心眼,说十万不是小数目,我一下子也拿不出来,明天我给你答复。要说高洪这小子还真是能屈能伸,听王梓明这么说,两腿一软,就又要给他跪下,王梓明厌恶地说,高乡长你自重些吧,男儿膝下有黄金。高洪这才转身走了,临走还抹了把眼泪。高洪走后,王梓明很久都没睡着,感觉自从来到槐河,没过几天清静日子,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,这究竟是怎么了?又想到尹红妹卡高洪这一手,有点杀人不见血的意思,毒辣的很啊。
第二天上午,王梓明把高洪挨打和借钱的事情对尹红妹说了。尹红妹说,你的意思呢,借钱给他?王梓明说,我正是拿不定主意,才来问你的,高洪挺可怜的。尹红妹说,你还没吃够他的亏?你要是做农夫就做,等高洪这条蛇再苏醒过来咬你一口,绝对是致命的,不信走着瞧!王梓明想了一阵,下定了决心,说红妹,我听你的,不帮他!又说,可他今天等着我答复呢,我怎么说?尹红妹,三十六计走为上计,你去村里呆几天再回来,不接他电话,不见他的人。王梓明说,就这么办。临走的时候又说,红妹,我这几天这个手机关机,你有事打这个号,说着给尹红妹写了一串号码。尹红妹奇怪地说这是谁的号?王梓明脱口说,是笑笑的。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。尹红妹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的很圆,说笑笑?你,用她的手机号?王梓明嘿嘿地笑着说,她这号挺好记,反正也没人用,我找电信局的同学要了过来。尹红妹半信半疑,说,哦。
眼着高洪被逼人了绝路。狗急了要跳墙,兔子急了会咬人,更何况高洪不是狗也不是兔子,而是一匹凶残的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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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梓明关了手机躲在村里,可着劲过了两天清静日子。可急坏了高洪,狗过不去河了似的,急的只咬自己的尾巴。找不到王梓明,就一遍一遍打他电话,无奈每次都提示关机。苦苦等了两天,仍不见他露面,知道他这是故意在躲自己了。逼急之人,也顾不得什么,料想他肯定在观音台,开车到村里去找他。王梓明正在田嫂家,和梁子、李民生、史滴流几个人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,商量农家乐的经营和管理模式,是自主经营还是集中管理。听人说高乡长在村部等他,知道他是要急疯了。有心躲远点,干脆也不回村部了,开车带着几个村委成员去了西部金猿山景区。那里的农家乐开始的早,经营模式比较成熟,他打算去那里实地感受一下,取取经,为以后的工作打下点基础。
高洪在村部院子里心急火燎的来回踱步,如一只消化不良的猴子。一直等到中午,不见王梓明回来,怀着一肚子鸟气,去村里找了一圈,连王梓明的影子都没见着,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赶。走着恨着,咬牙切齿地说尹红妹,王梓明,妈的你们这对狗男女合伙整我,我高洪如果能够咸鱼翻身,就一定有你们好的,咱骑驴唱,走着瞧吧!
王梓明他们当晚住进了金猿山农家乐。几个人是怀着一定目的地,所以对农家乐的硬件建设,服务质量,饭菜价格什么的格外留意,在女主人那里取得了不少真经。第二天,又去景区了那里的建设情况和管理措施,收获颇丰。打算下午回来的,听说另外一个景区晚上有篝火晚会,就赶过去感受了一把,又在那里住了一夜,第二天上午才赶回了观音台。把梁子和李民生送回家,回到村部,刚下车,穿着一套绿裙的妇女主任刘英就走进了村部大门。刘英皮肤白,胸脯也高,俊俏的脸蛋在绿色的映衬下,如一朵盛开的荷花,脆嫩脆嫩,上去赏心悦目,比城里人还像城里人。
上次王梓明把刘英的无赖丈夫李双套收拾一顿后,以为他会记仇的,不料想那家伙竟然像换了个人似的,不但没再对刘英动粗,还真真假假地找王梓明道歉,说了些大人不记小人过之类的话。王梓明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了,好言安抚了一番,却在随后意外地发现他竟然偷偷跟踪自己,还不是一次。特别是自己和刘英单独在一起的时候,李双套总像个幽灵似的尾随着,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。有时候晚上召集村委委员开个会,只要刘英在,李双套就鬼鬼祟祟地趴在窗户上往里,做贼似的。大前天晚上,王梓明在宿舍和尹红妹打电话说高洪的事,正说到**,听得门外有动静,猛拉开门,一个黑影如兔子般撒腿跑了。王梓明也没去追,那体型,用脚趾头都能想出那人是李双套无疑。王梓明这才对他警惕起来,知道这货是表面装憨狗,其实是想弄羊蛋的大事哩。所以到这会刘英穿的这么让人心动单独来找他,心里还是有点防备的,就一正经地说,刘主任,有事?
刘英这几天上去像是焕发了第二青春似的,不但很注重穿衣打扮,对王梓明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会脸红,他的目光也湿润润的,如两潭湛蓝的秋水。她是豁达之人,骨子里也有几分叛逆的性格,所以根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要存心使坏,也不在乎他要怎么做。这回她来想等王梓明回到宿舍再给他说事的,他站在当院里没有进屋的打算,意识到他是要故意避嫌的,就也在车头旁边站住了,说王书记,你怎么今天才回来,昨天有人找你。
王梓明以为又是高洪那厮,暗自庆幸又躲过了他的一次纠缠。却听得刘英说,是一个女孩子,很年轻,戴着墨镜,又斯文又漂亮,好像有点面熟,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
王梓明精神不由为之一震。心想又斯文又漂亮,这会是谁呢?张晓卉倒是很漂亮,但不怎么斯文。蔡小菲?也不会是,毕竟她是乡干部,刘英应该知道识她的。姚元元吗?自从红舟了崔定回来,她好像在生闷气,也不大可能来找他。唐小梅已经去北京了,自己亲自把她送上飞机的。想了一圈,也想不出是谁,只是有点后悔自己这几天不应该关手机了,躲高洪的同时,把正经事也耽误了。或者昨晚不去参加篝火晚会,下午直接回来,就也不会错过这等好事。问刘英道,她说自己姓什么了吗?
刘英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,我问了,她只说是你的朋友,别的不肯多说。墨镜也不摘一下,好像故意不让人认出她似的。
朋友?王梓明掂量着这两个字,思量着自己认识的女孩子中,谁能和这个普通也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词语搭配上。按照刘英的说法,来人显得比较神秘,分明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和自己的关系。这样说来,她肯定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对自己说了。想到这里,王梓明的心脏跳动地有力起来,问刘英,她都说了些什么?
刘英说,她问我你去哪里了,什么时候回来,我说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,今天有可能回来,也有可能不回来。我劝她改天再来,她摇摇头说,没关系,我等他,说着就在大门外的石凳上坐了下来。还很礼貌地说,大姐你忙去吧,谢谢你,你不用管我的。一直坐到中午,热的脸通红,我来拉她去家里吃饭,她说什么也不去,只是说不饿。从早上等到中午,能不饿吗?这个女孩子,有点怪怪的。
王梓明的心已经完全被这个神秘的来访者弄乱了。她是谁呢?为什么要这样痴痴地等自己?他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,所以迫切想得到答案。
刘英继续说,那女孩一直等你到天擦黑,才失望地站了起来,问我去市里的后一班车是几点,我刚告诉了她,车就来了,我帮她拦了车,她恋恋不舍地上车走了。
听到这里,王梓明说不出话来,心里装满了无尽的遗憾。他不禁暗暗骂自己,为什么要关掉手机呢,高洪又吃不了你!
刘英他黯然神伤的样子,扑哧一声笑出声来,说把你难受的,好了,不忍心你纠结了,给你个惊喜吧。
王梓明一听“惊喜”两个字,眼睛一下子就放出亮光来,说刘英,什么惊喜,你快告诉我!
刘英微笑着,意味深长地了王梓明一眼,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来,说,那女孩上车之前,从包里拿出这封信交给我,让我转交给你。说着递给王梓明,说,拿去吧,我的任务完成了。
王梓明接过那封信,心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。说是信,但并无信封,只是两张折叠起来的纸,好像是从日记上撕下来的。他感激地刘英,刘英说,你应该相信我的人品,我不会你的信的。王梓明赶紧说,刘英你多想了,我相信你。刘英说,嗯,你慢慢吧,我回去了。
王梓明着刘英走出了大门,等不及去宿舍,干脆拉开车门坐了上去,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封信。字迹很潦草,很显然是仓促之间写下的。
梓明哥:
当你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可能已经坐上了飞往大不列颠的飞机了。我在村里等了你整整一天,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,但遗憾的是,我没等到你。你的手机一直关机,我很担心,你没出什么事吧?我祝愿你好好的,好好的等着我回来。
市里选派名干部去英国“顶岗实习”一事,想必你也听说了吧。选拔非常严格的,对英语口语要求很高。我没有报名参加考试,不是我对自己没信心,而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万川。其实,我是不想离开你,即便是我已经知道,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了。
从红舟回来,我的心情一直很不好。我明白图主任和宋主任的良苦用心。我觉得自己很无助,好像一个人踏进了荒芜的沙漠,无依无靠。我需要安慰,需要倾诉。好几次,我都想拨通你的电话,但每次拨完了号,我就没勇气了。也许在生活和命运面前,你我都是懦夫。
就在三天前,田市长突然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,向我宣布了市委组织部的决定,特批我和那名干部一起去英国实习。当时,我拒绝了他,说自己没有做好准备。但田市长说,这是市委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的,是政治任务,机票都已经买好了,必须去。说实话,我的心很乱很乱。凭直觉,我觉得这应该是崔书记的意思吧,他的公子也在英国。
从田市长那里出来,我就给你发了信息,想请你帮我拿主意。我想好了,只要你流露出一点点不想让我去的意思,我就坚决不去,大不了受个处分。可我等不到你的信息。给你打电话,哪知道打了两天,你都是关机。今天是后一天了,一大早我就坐车到了槐河,在乡里打听到你可能在村里,就赶过来了。可是,遗憾的是,我没等到你。梓明哥,你能想象得出我坐在村部门口的石凳上,着那绵延的群山,望眼欲穿的心情吗?每一刻,我都在盼望着你出现,但每一刻,我都失望了。我甚至想,这是不是上天故意的安排,连后一面都不让我们见?
信纸上好几处字迹模糊,显然是被姚元元的泪水打湿了。王梓明的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。他抽了张纸巾,擦了擦眼睛,继续往下。
梓明哥,你相信来世吗?我总在想,如果有来世,我一定会先于别人遇到你,或者在第一时间被你发现。记得上大学时,非常喜欢席慕容的那首诗:如何让我遇见你,在我美丽的时刻……如果有来世,我们一定要轰轰烈烈地爱一场,我会用毕生的柔情,弥补今生的遗憾。即使我们再次擦肩而过,我也要做一棵开花的树,长在你必经的路旁,默默的为你守候。
如果……
王梓明的泪水啪嗒落在信纸上,他赶紧拿纸巾去擦。
如果你认为我会爱上崔书记的公子,那你就想错了。爱情需要感情基础,更需要感觉,不可能撮合而成。我不敢想象,除了你,我还会去爱谁。请相信,即使我在遥远的彼国,我的心也还留在万川,留在你身边。曾经沧海难为水,虽然我们之间,更多的只是精神上的爱慕。但和你在一起的每个日子,都值得我用一辈子去回味……
我明天点分的飞机,先飞到北京,然后转机。梓明哥,我多想让你去送我啊,我想为你流尽告别的泪水,我真很想扑在你怀里,大哭一场……
到这里,王梓明忽地坐直了身子,神经质地抬腕表。点4分,两个半小时,差不多还来得及!他大叫一声元元,等着我!伸手启动了车子,疯狂地窜了出去,倒车镜哐当一声撞在大门上,他也顾不得了。顺着国道往西狂奔了几公里后,就上了直达机场的高速。迈腾的发动机发出澎湃有力的轰鸣,如一头怒吼的野兽,带着王梓明,带着一颗急切的心,在高速上飞驰起来。让超速见鬼去吧,让拍照见鬼去吧,此刻,王梓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在元元在上飞机之前,再见到她一面!
王梓明驾着车,风驰电掣般行驶在高速公路上,感觉脚已经快伸到油箱里了,还嫌车速太低。从槐河到机场有将近公里的路程,时间太紧迫了。眼时间不够用,他又寄希望于航班的晚点。如果上天帮忙,就让姚元元乘坐的那趟航班晚点吧!
终于,下了机场高速。终于,到了机场高高的指挥塔。离元元近了!王梓明激动地身体微微颤抖,心狂跳起来,再一次加快车速,恨不得插上翅膀,飞到姚元元身边。走到机场东面时,正到一架蓝白相间的客机轰鸣着,腾空而起。凭直觉,他知道,姚元元在上面。他猛地踩了刹车,没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,仰脸向飞机拼命的挥手。
飞机的舷窗旁,姚元元泪眼婆娑地着地面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渺小,别过脸去,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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